「下了殺令之後」
Milo過世後我常常在想,我是不是太早下決定讓它安樂死了?
得空,我就反覆想著醫師的三個選擇:
1.安樂死
2.打止痛讓他睡到走。
3.帶回家打止痛讓他睡到走。
我在吵雜的捷運上仍能聽到Milo的慘叫聲蓋過我女兒手機報告狀況的聲音。
我向來是越緊急就越能夠理智冷靜的人。依據判斷,milo是一定會走了,能減少它每一次醒過來的劇痛是我能為它做的。
我們在醫院等其他家人來道別的時候,milo快要轉醒在呻吟,我請醫師再打鎮靜劑。醫師說劑量太重恐怕打下去就醒不過來了。我說:「反正大家來了它也不知道。打吧。」
家人全都到齊後,在重劑量的鎮靜劑之下,milo 奇蹟似的醒過來,舌頭是掉在外面的,雖然看起來異常,但眼睛炯炯有神。
我問醫師,它看起來好像好好的,醫師暗示那是迴光返照,它的狀況已經是不可逆轉了。我還算是有理性的讓大家跟milo道別。我跟它說:「你放心,媽媽不會讓你痛,我現在就送你到更好的地方去。你要跟著光去。」
Milo安詳的睡著離開。
我理性上知道我沒有做錯什麼決定,但是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決定的念頭卻不斷地出現在我的腦海中。
我有一位「丹霞披佛、南泉斬貓」不墨守戒律的朋友講了一個故事給我聽。他說有一隻豬經常到大禪堂聽住持開示。有一天住持開示完就吩咐弟子當天晚上把豬給殺了。弟子大驚,一則不忍,再者犯戒,故遲未動手。
隔天住持發現豬還在而大怒:「你們要誤大事了!」弟子速速將豬給殺了。
事後老住持說,這豬已業滿,投生村子裡某婦人的時候已到。豬不死,婦人難產,痛苦不堪。
朋友告訴我這故事的寓意在於凡事必有時,我當時會下殺令是基於慈悲,算是了了某人的痛苦。
就這麼巧,這回我參加的正念六日工作坊是在推動善終的蓮花基金會所舉辦的。在那六天當中,我看了很多臨終前家人執著不放手病人受苦的案例。
無獨有偶,引導者李燕蕙老師在團體開始前一週動了辦理zoom 正念生死學講堂的念頭,我因而有幸學習到悲傷輔導從來就不是讓悲傷消失,而是透過輔導「悲」而不「傷」的概念。就如同正念從來就不是讓災難從生命中消失一樣,而是學會與災難共處共存的心法。
除此之外,我還學到傷痛有很大一部分來自於下決定對家人放手或不放手。放手等於判了家人死刑, 不放手則是目睹家人痛苦,而自己是那個因為猶豫不決而造成他痛苦的人。
就這麼因緣俱足,milo過世,眾人為我說法,最後我把蓮花基金會放在正念工作坊資料袋裡面依據病人自主權利法所設計的的預立醫療決定書給簽了,請兒子女兒簽見證人。
畢竟要一個人決定終結另外一個人的生命或是決定延續其痛苦實在太沉重,簽下醫療決定書是對自己的慈悲也是對家人的慈悲,可以說是我送給兒女最友善的禮物了。